“我的臉,難道比書本還要好看?”他翻過一頁,目光還是停注書上。只是右手伸出,輕輕握住了她的手。
“不是說讓我補課麼?”卻完全沒有討教一語——金允植話未說完,心中的怨懟,就被他突然橫桌抒展過來的手臂,握住小手的動作,給撫平了。
他還是那樣專注地看著書,只是拇指偶爾磨挲一下她手背,她的心,莫名就安定下來。嘴角泛開了一朵小花,同他的樣子,打開書頁,溫故而知新,也無不可。

他突然打了個噴嚏,金允植抬頭,不由擔心:“還是回房吧,夜裏這邊有點冷。”
“冷點才好,不容易犯困。”他笑著回,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。
“篤”的一聲,是什麼東西砸中門窗的聲音。金允植嚇了一跳,李善俊也很快抬起頭來,卻是若有所待。
接著又聽到兩聲,應該是小石子之類的東西。
金允植想起身察看,李善俊卻拉住了她,“是有點冷了,我們回去。”
金允植有些犯疑了,但是,她選擇了沉默。

“如果你想問,就問好了。”她明亮如秋水的眼睛,從來藏不住心事,也說不了謊。
她把疑問強行壓抑的神情,讓他心疼。
“不,你不說的話,我就不問。我說過,比起相信自己,我更相信李善俊儒生。”
曾經在練箭場上說過這句話,同樣的口吻,同樣堅定包容的眼神告訴他,同樣的微笑,不是不疑,只是選擇了依賴。

“這兩天,發生了很多事。本想等到明日再告訴你。”他輕歎,眉宇間擰起的樣子,很少見。
金允植靜靜地回視,不想再躲避。
“或者,你已經聽說了——”他的目光有些複雜——“我回家,是因為父親為我新擇了門婚事,讓我回去是準備——訂親。”
金允植沒有意想中的難過,反而因另擇要訂親的物件而略略吃驚:“這麼說,要跟你成親的不是夏家小姐?”
“你好象,一點也不擔心?”他的神色有些不安,有些不解,到看到她笑著搖頭,再搖頭,卻是惱了。我擔心了兩天兩夜,睡不安枕,結果,你根本不上心?
“是不是我說我跟別的女人訂了親,你也不生氣?”完全是沉下臉來的佳郎,掉頭想走,又回頭問。

“父為子綱,遵循父命去做的事情,因為這個指責李善俊儒生,你以為我是這樣不懂事的人嗎?”俏皮一笑,掩去了心裏的酸楚。
眼角微挑,冷冷看著她的李善俊,顯然已氣得很厲害。
“是,金允植你真的很懂事,很善良,很為人著想!”

“只要李善俊儒生不願意做的事情,誰都勉強不來。所以沒有生氣,沒有在意,最重要的就是我堅信了這一點。可是李善俊儒生,你卻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嗎?”她扶著帽子一臉不解,一臉無辜。
“你——”李善俊緊擰的眉頭平復了,眼中笑意蔓延,想揚起又繃住了嘴角,歎:“金允植,你的綽號往後不要叫大物了,就叫多才多藝的——狐狸吧!”
“不,比起狐狸我還是更喜歡熊!多才多藝的熊!”吟吟笑語間,突然踮高了腳尖——
好吧,王相公的唇再一次被多才藝的熊給襲擊了!

不過,這一次王相公反應很快,及時把要逃開的熊緊緊抱住了,緊得金允植有點喘不過氣來。“對不起——”
他的頭埋在她頸子裏,似乎是蒙得太緊隱隱有點鼻音。
“什麼?”金允植聽得不太清楚,想要抬頭,卻被一隻大手按了回去,只能乖乖地停在他胸前。
“知不知道,今晚差點——”
“嗯——”他的聲音是最好聽的催眠曲,他的胸前又溫暖,帶著淡淡的衣香,金允植有點昏昏欲睡。一連兩日,都是輾轉反側,近天亮才合上眼。
“如果不是桀驁師兄,也許明日回來時,我已見不到你了——”
“傻瓜——”打個呵欠,腦袋蠕動幾下,含糊著回應:“我一直都在,都在這裏等你,哪兒都不會去——”
後來,李善俊好像還說了很多很多話,好像還提到了貂嬋?但眼皮好沉好沉,腦袋裏空空,只想著李善俊回來了,我可以好好睡覺了。

什麼時候回到中二房,怎麼回的中二房,金允植完全沒印像了。
早上醒來時,李善俊已以慣有的雅正之姿坐在那裏看書,使她都不好意思去懷疑是不是他抱她回的房,更不好意思去問,是不是他幫她脫的衣襪。
推門出來,就見有些異常,儒生們個個不去洗漱,卻圍在女林房外,正三五成群,在熱議什麼。
“居然深更半夜跟妓女在成鈞館私會,這種人哪配做成鈞館的掌議?”
“不閉門思過,還搞出這種事情,我們應該要求召開齋會把他掌議之職撤了才對!”
這時,女林的房門打開了,女林伸著懶腰出來,不耐煩地斜眼:“你們一大早地在我門前吵什麼?”
儒生們立即一擁而上,只叫:“女林,昨晚的事你要跟大家說說清楚,這次一定要追究夏仁秀女色之罪!”
“要說的,昨晚我已跟老師稟報了,還有,你,你——還有你——,昨晚你們不也在場嗎,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見了,還問我作什麼?”
儒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最後推出了少論派的代表,也是身為成鈞館副掌議的這位仁兄。
“昨晚我們雖然在場,不過最先知道夏仁秀和貂嬋在樹林裏幽會、並把大夥召去的人是你,整件事你最清楚,所以,希望你能出來作個證人,我們就可以召開齋會把夏仁秀逐出成鈞館!”
“你們想把夏仁秀逐出成鈞館?”女林笑了,回頭沖屋裏叫:“桀驁,這個主意好像不錯,上次他用男色之罪害你,這次,咱們就給他弄個女色的罪名,讓他也嘗嘗滋味。”
“滾蛋!”屋裏清清楚楚,擲地有聲。儒生們連滾帶爬,立時作鳥獸散。
“桀驁,你小聲點,瞧把大物嚇得!”女林倚在門上笑。
“桀驁師兄的叫聲我早習慣了,沒事!”桀驁還來不及穿衣,金允植已探頭進來,手裏拿著洗臉布,小臉上還水津津的,“不過,師兄,你怎麼又睡在女林師兄房裏了,不怕被扣分嗎?”
桀驁只能飛快扯過被子,把赤裸的胸口堵上,瞪了她一眼,“你小子,師兄的事幾時輪到你來大呼小叫的——”
金允植縮回腦袋,嘟嘟嘴:“我是為你好,不是說要好好表現參加明年大考嗎?”
她在外邊嘀咕,裏邊的這位狀似不耐煩地回:“放心吧小子,我說到做到。”
金允植在外邊做了個鬼臉,轉頭正想問女林有關夏仁秀的事,卻聽到李善俊在喊她:“金允植,你還不洗臉?”
趕緊答應著跑了回去。
女林倚在門上,瞧瞧裏邊的這位,再瞧瞧廊下的那兩位,笑眯眯道:“看來李善俊還沒把貂嬋的事告訴大物,否則,這會子她一定淚汪汪的了。”
“既然李善俊沒說,你也不准多嘴。”桀驁閉著眼,準備再接著睡。
“這種事情,你以為不告訴她,就能瞞她一輩子?”女林不以為然,又嘖嘖兩聲:“你這個樣子是我意料中事,不過,李善俊這傢伙居然也保持了沉默,看來,他好像改變了很多。”
變了麼?桀驁翻個身子,想起他到左相府中去找李善俊時,他跪在大院中的樣子。兩天兩夜,不眠不食,還能跪得筆直,一如當日,立誓要用左手沒技,所以每日每夜風雨無阻地練習,可以對自己這麼殘忍的人,只有李善俊,而且,一直沒變過。不躲避,再困難也要學會面對自己的靶子。這就是李善俊。也只有這樣的李善俊,才能讓他敗得心服口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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