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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,不行。”他低俯下來的帽檐碰著了她額,一痛,喚醒了她的理智。
閉起的眼驀的睜開,李善俊直起身,一臉懊惱地扯了扯下巴的帽繩。只差一點點了,就可親上紅唇。
“佳郎兄,求你了,請暫時忘記我的身份,像以前一樣幫助我,體諒我,直到我能堂堂正正踏出成均館大門的那天,到我能做回金允熙的那天,如果到那天,你還不嫌棄不厭煩還一貫始終這份情意的話——”她的小手輕輕滑入了他掌內,十指相扣,緊緊握住,“到那天,我一定會緊緊抓住,再也不會放手。”
他的肩膀一下子變得僵硬,臉色一點一點由白轉紅,那是因為生氣嗎?
金允植苦著小臉,努力解釋:“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真心,只是婚姻大事,佳郎兄難道不應先徵求父親大人的意見?佳郎兄是不會說謊的人,如果你的父親知道你要娶的女人是違反法度私入成鈞館的罪人,他會怎麼想?他老人家的身份,還是老論派的首領,如果他以我是女兒之身去攻擊皇上的蕩平之策,那以前我們的努力,又算什麼呢?”
算什麼呢?
唇角微微揚起,眼中卻滿是苦澀。
“那麼,每夜每夜,要擔心你的睡姿,每日每日,要注意跟你保持距離,這樣的我,又算什麼呢?”
“佳郎兄——”她說不出話來,淚水在眼中打轉。
“別哭——”有我在你身邊,還是會讓你流淚——李善俊若有似無的輕歎聲,擦過了耳畔。溫暖的懷抱,寬敝的懷抱,安心的懷抱,再一次將她包攏。
不夠,就這樣抱著還是不夠,只想嵌入了骨,合而為一。


“喂喂,桀驁,大夥都去泮村了,你到底還要磨嘰到什麼時候?”
門外傳來女林的嚷嚷聲。
金允植一驚,李善俊已鬆了手,慢慢退開兩步。
“換衣服吧。”
“佳郎兄——”
“我們跟女林師兄他們一起喝酒去。”
他微笑。金允植呼出一口氣,也笑了。

金允植因為李善俊沒有固執到底,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歉疚。一路試圖慢下步來,想與他並行,悄悄握個手什麼的,可女林背後似乎長了第三只眼,明明在跟桀驁嘲笑玩鬧,金允植手指才剛剛觸到李善俊的袖角,他突然就回過頭來,催促幾聲。
終於四人以龜速踱到了泮村的小酒館裏。但見裏邊不只是儒生滿座,還有脂紅粉香——原來女林還特地派人去召來了牡丹閣的鶯鶯燕燕。
妓女們因為忌憚貂嬋的緣故,都不敢招惹大物,但對垂涎四人幫的其他三人就非常不客氣了,特別是從不涉足妓院的佳郎與桀驁,平日裏只能遠觀的美男啊,此時不佔便宜更待何時?
女林一邊哀歎女人們都沒良心,一邊卻笑容滿面,只來灌大物喝酒。
金允植被女林按著,不能起身,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善俊一杯又一杯,將妓女們呈上的米酒果酒一律來者不拒倒入嘴裏。
就連桀驁,也是第一次沒有逃跑,坐在胭脂叢中,明明不斷地打嗝十分辛苦,卻似乎跟什麼人較上了勁,一壺接一壺的,自己灌自己。
然後女林也看不下去了,“哎哎,朋友,這酒是用來開心的,不是用來洗腸胃的。”女林這麼起身一走,金允植也趁機擺脫了安道賢等人,雖然對李善俊這樣的行為很生氣,待要不理他,不過,看到有妓女伸手去摸他的臉,立時便緊張起來——
李善俊,你要是再讓別的女人碰你的臉,我可饒不了你!

同席的女人們發出陣陣尖叫,眼看同伴藉故:“儒生的臉好象有髒東西——”就這樣輕易地就有了肌膚之親。雖然只是手指頭觸到了,雖然還是被李善俊儒生輕輕推開了。可嫉妒的,羡慕的女人們,看到了希望——啊,好象沒有明顯的厭惡啊,反而是那麼有禮地輕輕推開,還說了聲謝謝。女人們怎不激動?
哪有不喜女色的男人呢?朝鮮第一的佳郎,原來並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木頭,反而是個更知情識趣、更彬彬有禮、更溫文如玉的男人!
桀驁看到金允植往外沖去,神色不對勁,情不自禁地起身:“大物,你去哪兒?”
“一個把酒當成了水,一個把酒當作了醋,有趣,真是有趣!”女林一旁笑盈盈地舉起了杯子,“桀驁,你還是坐下來喝酒吧,傷身總比傷心好。”
桀驁略一遲疑,回頭找尋李善俊,發現這傢伙居然在女人堆裏正暢快地飲著。
“喂,老論,大物一個人走了!”桀驁沖他大聲叫了一句。小子,你跟女林學壞了!
佳郎抬頭,遇見的是桀驁責備的眼神,腦子突然一醒,我在作什麼?
好了,F4又跑了一個。
妓女們反應很快,馬上拿眼波瞟視著另外兩人。
桀驁見勢不妙,連忙拎起酒壺,女林一邊擋住鶯鶯燕燕熱情的投懷,一邊飛快地扭頭沖好友道:“喂,桀驁,那條路,三個人行走的話,太窄了,容易摔跤。你不是很清楚這一點嗎?”
桀驁低頭,笑了笑,“放心,朋友。”回手,拍了拍女林的肩,聲音略輕:“我還沒醉。”
“今晚,月色不錯。”一路放開大步快跑,才追上了金允植的某人,此時一邊偷窺著她的神色,一邊尋找話題搭訕。
她不語,低頭疾走。
夜風吹來,略有點冷了,成鈞館大門已然在望。
“生氣了?”他覺得有點反胃,酒勁上來了。好像真的喝得太多。
“應該是我問佳郎兄才對。“她只是看著前方他的影子說話。
一瞬間,兩人都沉默了,只看著對方的影子,就這樣並行著。
袖子偶爾碰到了袖子,他試著往旁邊觸探一下,她縮起了手,急走兩步,率先跨進門裏。
儒生們大都沒回來,一路穿庭過院,到拐角處時,李善俊終於伸手握住了單薄的肩,硬是將她轉了回來。
“生氣就說生氣,生氣的理由是什麼,也請金允植儒生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吧,別像是後院的老太婆,小裏小氣。”
金允植很清楚,他這又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情人肆無忌憚地跟著一群女人喝酒尋歡,看到了這個情人被別的女人摸臉也不懂得拒絕——因為這個,我除了逃跑的法子外,還能做什麼?”
他的反應,居然是茫然:“你說的是誰?我麼?”
她氣得甩開他的手,“李善俊儒生,你不會又說自己醉得太厲害,所以方才發生的事都不記得了吧?”
他便扶著額,似乎在忍耐著什麼:“等一下,我想想——”話未完,便沖到一邊去嘔了。
金允植才想起這傢伙酒量不佳,一晚上居然喝了那麼多,不由擔心,忙上前給他拍拍背,一邊焦急地顧盼:桀驁師兄女林師兄,你們快點回來吧!

桀驁師兄與女林師兄此記得正坐在泮村的一條小河畔,回想他的亡兄。
“來,喝一杯吧,有點冷。”女林身上居然還帶著一隻杯子,上等的翡翠色,想來定價值不匪。
“我想我現在才算真正明白了我的哥哥。拼了命的守護,只要對方能得到幸福,自己就能得到最大的幸福。”桀驁往他的杯子裏斟酒,濺出的酒水到了手背上。也不擦,直接放到嘴邊吮掉。
女林怔怔地看著他的舉動,月色下的桀驁,看起來像極了剛剛潑墨揮毫的詩人,憂鬱,又含著滿足的笑意。
“成全,就是最大的幸福,多麼精僻!桀驁,我好愛你!”女林又一副色迷迷的樣子,撲了過去。
桀驁卻沒有躲閃,反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:“朋友,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。謝謝。”
女林尷尬了,訕訕地坐直了,“我不是做夢吧,你居然這麼溫馴——不過,如果你換個守護的物件,比如我,那我會更感動!”
桀驁拍拍身上的草,“走吧,等下成均館的大門落了鎖,你又要鑽狗洞了。”
“那你可以抱著我從牆頭飛過嘛!”女林趕緊跟上,一路糾纏。
不過時間剛好,他們還是在成均館的門房落鎖之前趕到了。
女林直說可惜,桀驁卻突然反身問正在記名的僕長:“金允值與李善俊儒生可回來了?”
僕長皺皺眉:“回是回來了,不過李善俊儒生好像喝多了,方才還是我幫金允植儒生一起扶他回房的。”想想又說,“對了,金允植儒生好像很擔心的樣子,正念叨兩位師兄呢,你們趕緊去瞧瞧吧。”
桀驁立即大踏步往西齋去,女林叫都叫不住。
“這樣著急,是為情還是為義呢?還真讓人費猜疑。”女林搖頭歎。
金允植從廚房裏好不容易才討得一盆熱水,搖搖晃晃總算端回了中二房。
放地上,關好門,喘口氣,回身卻哭笑不得。那個本來睡著的李善俊儒生,此刻又坐起來了,正閉著眼上演脫衣戲碼。
好吧,只剩中衣也沒關係,我已經看習慣了。
好吧,赤著上身,也沒關係,打球的時候外邊沖涼的時候我也見過。
好——不要!

中二房外,桀驁的手剛剛伸出來,待要推開房門,突聞裏邊傳出金允植窘迫的懇求聲:“佳郎兄,求你了,別再脫了!”
心中一凜,頓時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沖,未及思索,一腳就往房門踹去——女林只看到房門應聲而開,燭光傾瀉中,門廊下桀驁的背影似乎定住了。
“師——師兄!”因為桀驁的關係,女林無法看到屋裏的情形,只聽到金允植驚慌失措的聲音。
女林擠上前要看個究竟,桀驁立即反身,啪的一聲,把房門從外緊緊關上。
即使這樣,又怎能逃得過眼尖的女林?
“果然不愧是大物!”
居然是金允植撲倒了李善俊?女林作勢仰臉掩住了鼻子——“不行了!鼻血啊鼻血!”
“不是、不是這樣的!”金允植開門追了出來,趿著鞋子,衣衫全是皺折。
桀驁看了一眼,立即轉過頭去。
女林笑著一胳膊夾住了桀驁,沖金允植眨眨眼:“明白明白,放心吧,桀驁我會搞定的,今晚保證沒人來打擾你和佳郎那個——哈哈!”
“你們誤會了,佳郎兄方才喝醉了,要——”說他醉酒後總要把衣服脫光?說出這個事實,女林一定會到處宣揚,佳郎豈不很難堪?金允植略一猶豫,女林已揮揮手:“明白明白,不是你主動,而是佳郎要那個——桀驁,咱們也來那個吧!”說著,一把抱住桀驁,作曖昧狀。
“無聊。”桀驁不耐煩地用肘子頂了他一記,剛才的衝擊在女林的摟摟抱抱中逐漸淡去,再回頭時,已能自若地沖著金允植說:“我討厭酒鬼,你好好照顧李善俊吧。”說罷,不待金允植回應,便大步開走,把掛在身上的女林也一併拖走了。
“師兄!”金允植有些傻眼:師兄你自己不就是酒鬼麼?還有,你們就這麼走了?那我怎麼辦?

推開房門,李善俊——金允植一下子羞得掩住了臉。
明明,在他脫褲子時,她當機立斷,直接用被子把他撲倒了。偏偏這個樣子讓師兄他們撞見,引起了誤會。誤會就誤會吧,不過這麼點功夫,怎麼又——睡姿還呈一個大字形,好不害躁!
不管他,明知自己酒量不行,還不要命地喝!金允植暗惱,走到門邊,又於心不忍,這樣光著身子睡一晚,一定會生病的。
好吧,至少得給他蓋上被子。金允植不敢去瞅那床被他踢到腳下方的被子,側著身子,儘量避開視角,一步一挨,好不容易到了衣櫃這邊,取了自己的寢被,快速瞥一眼,忖度了一下距離,才閉上眼,一步兩步三步,踩到了什麼東西?
啊,他的手正在自己腳下!
李善俊顯然感到了痛,呻吟了一聲,腦袋開始晃動。
金允植心裏一慌,倒退時又重重踩了他一腳。
“對不起對不起。我不是故意的。”習慣性地道歉,目光一不小心又看到了不該看到的,趕緊只手掩住眼,把被子往他身上一堆,胡亂拉扯幾下,就這幾下,額頭都見汗了。

出去嗎?打開門,現在不比得春初,夜風如刀,即使抱著被子睡到門廊下,只怕也抵受不住。
縮回頭,我是男人我是男人。只要這樣想,就好了。
關門,綣在門邊地上一躺,哎,墊襦沒有鋪,地上太冷太硬,沒法睡覺。金允植豎起耳朵,好像李善俊只是翻了個身,又沉沉睡去了。
再等一會兒,心跳稍為舒緩,才悄悄起身,先偷窺一眼,燭光下他的側臉酣然安寧。不由好笑,好笑自己的膽怯。起身去取了自己的墊襦,仍在門邊鋪好,再看他一眼,只能過去抱了堆在他腳下方的原本是他的寢被。
經過他身旁,看到他露在外邊的手腳,輕輕歎息,跪在他身邊,仔細掩好被角,把伸到被外的長手長腳重新塞了回去。
“好好睡吧,佳郎。”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,不由留連。
“就讓我看久一點吧——既然是情人,這樣的行為不算過份吧,李善俊儒生?”
悄悄低語,一根手指,輕輕沿著鼻骨,沿著溫而挺的孤線到鼻尖,想到那次他親她,先是鼻子碰著了她的鼻,慌亂相觸的感覺,心跳就快了一拍。
情不自禁鼻抵上了他的鼻,目光下垂,手指滑到了他的唇上,溫溫,軟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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