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金家小院裏放滿了李家的聘禮,只是這些李家的僕人都很沉默,放下禮擔推著空車就走了,讓正擔心不知怎麼準備晚飯的金母松了口氣,同時又覺沉重。
李善俊正式以女婿身份到金母房裏給她行禮。金母再與金允植以姐夫的身份打了招呼。

“晚飯怎麼辦呢?”家裏沒有膳房。院子裏、門廊下怕太冷,想來想去,好像只能擺在允植的臥室裏。
“李善俊不挑食,只給米飯吃也行的。”金允熙不顧金母的阻攔,到廚房幫忙。
屋裏只剩下了李善俊與金允植。
“姐夫一定沒有在這種地方吃過飯吧?”金允植有些不安地招呼他。
李善俊倒是很自然地參觀了一下他的書架,微笑道:“比起臥室、書房、膳房分開來奔走,像這樣吃飯睡覺看書都在一個房裏,倒更節省時間。”
金允植一想,也笑了。
這時李善俊看到了允熙每日作的那些筆記,才恍然原來都是為弟弟準備的,在成均館的這些日子,不只是要為自己努力,還要加上弟弟的這一份子,這樣的金允熙,該有多累?
這時允熙與母親端了熱菜進來。因怕弄髒了新衣,允熙外邊特地罩上了一件白布圍裙,這個樣子,是李善俊未曾見過的,上前接過她手裏的盤子,不由悄聲問:“是你做的菜?”
“對,所以鹹了淡了都只准說好吃!”金允熙皺皺鼻子,俏皮地笑。

金母看見李善俊幫忙布菜,暗暗吃驚,卻也不好喝止。
“請一起用膳吧,母親。”這一聲母親,李善俊也是鼓足了勇氣的,雖然臉上帶著笑容,金允熙卻看出他已經臉紅了。
“男人的飯桌上哪有女人的位置啊!”金母微笑著讓他坐下,轉身前,又看了他一眼,原以為自家的孩子已長得很好看了,卻不知世上還有這麼俊的,而且舉止,聲音,都透著很好的教養。一時間,還是有些恍惚,不敢置信。?
“母親,菜夠了,他不要緊的,您坐下來休息一下也好。”允熙追到門外,挽住母親。反手拍拍女兒,“行了,你留下來陪著李公子吧,允植不會喝酒也不懂說話,免得失禮。還有,婚期的事,早上丁博士說的日子好像太趕了。雖然也沒什麼能力給你準備什麼,可是每個房間在雨天都有些漏水,總要讓人來修理一下,還有被褥這些東西也要時日換新的——”
金母說了一大堆要更換的東西,金允熙還一時反應不過來,只道:“母親不用操心這些,李善俊是不會在乎這些的。”
“不管怎麼說,房子總要修繕一下,只有五天時間實在不夠。所以,你還是跟李公子商量一下,婚期,挪後一個月,或是到年底是不是好點?”
“嗯,我會——等等,母親,您說婚期在什麼時候?”

金允植房裏,李善俊安地就坐,端起粗糙的木碗也未顯出一絲異樣,正微笑著傾聽允植介紹桌上的菜式——這是他在後院種的大頭蘿蔔,這是母親親自醃的大白菜,對了,牛骨頭湯——
“母親跑老遠的市集才買到的,熬了一早上,熱乎乎的牛骨湯,請多喝點!”允植將小石鍋往李善俊面前移了移。
李善俊盛了一湯匙,發現允植在咽口水。
“小舅子也請喝吧。”他將石鍋往允植那邊移過去。
“不用了,我不喜歡葷腥的東西。”允植露出可愛的笑容,從木桶裏盛了一碗米飯,便大口扒起來。
李善俊看見旁邊還有一壺酒,遲疑了一下,“小舅子,要不要喝一杯?”
“啊,這個應該我來給姐夫斟才是!”
金允熙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種情景,從沒喝過酒的金允植正與喝兩杯就會醉的李善俊雙雙端起了酒杯,說:“幹!”
“哎,他的身子哪里能喝得酒呀,你真是!”金允熙一邊給劇烈咳嗽的金允植拍被,一邊責怪李善俊。
李善俊才想起金允熙一直說弟弟有病,連忙跟允植道歉。
“不怪姐夫,其實,是我想嘗一下酒的滋味。”金允植邊咳邊道。
金允熙用憐惜的目光看了他一會,用空碗盛了一碗牛骨湯,放到允植面前,“等允植身體變得更健康強壯些,姐姐陪你一起喝!”
“自我會吃飯起就開始吃藥,為了這樣的我,母親和姐姐吃了不少的苦,尤其是姐姐——”允植握住了允熙的手,露出微笑:“姐姐是世上最聰明最美麗最善良的女子,姐夫,能答應我嗎,以後,請一定讓姐姐覺得幸福!”
他笑的時候,眼裏還有幾分憂鬱。
“允植——”允熙覺得很內疚,“因為姐姐,允植都不能在人前露臉,是姐姐對不住允植——”
看著相親相愛的姐弟倆,李善俊突然覺得很羡慕,很嫉妒,也堅定了成親後要在這裏一起生活的信念。愛一個人,就會愛她的一切。簡陋的屋子,只要與愛的人一起生活,也能讓人心很溫暖。

從金家出來,天色已黑了。順石牽著兩匹馬兒等在村口,還親熱地跟他打招呼,一口一個親家公子。金允熙應得很是心虛。
“親家公子,順石扶您上馬吧!”順石殷勤地牽馬過來。
“要騎這個回成均館嗎?”金允熙大驚,拉住了李善俊,不敢上前。
“你會騎馬?”
馬上搖頭。
“來,上來。”他踩著馬蹬,輕輕鬆松就翻身上去了,然後向她伸出了手。
“少爺,少爺不和順石騎一匹馬嗎?”順石哭喪著臉,少爺,人家的騎術也不佳啊!
可是他家的少爺眼裏只有親家公子一人,只見他將戰戰兢兢的親家公子拉上馬後,就拔轉馬頭,顧自打馬去了。
順石一邊叫著少爺等等一邊艱難地爬上馬背。哎,看來還是得減肥啊!

月色下,馬蹄的的,踏破了村郊的沉寂。
金允熙好不容易才適應了馬背上的顛簸,又覺冷風撲面,順手拉過他的一隻袖子遮著臉,只露出一雙眼,居高臨下,才發覺不知走過多少遍的這條野郊小徑,周邊還長滿了蘆葦,月下隨風起蕩,也很美麗。
李善俊估摸著把順石已扔得很遠了,便夾著馬腹讓馬速放緩。
“冷嗎?”伸手捂著她的臉。
“你什麼時候學會騎馬的?”往他胸前靠了靠,手按著他的手,感覺他的手好暖和,好奇心起,又逐個比試著手指的長度。
“七歲吧,七歲開始學習騎馬,射箭,練武,父親說沒有自衛能力的人,是沒資格出仕為官的。”
“成親的事,你父親真的同意了?”金允熙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這個問題。
“你說呢?”輕輕一笑,反手捉住了她頑皮的手指。
金允熙也覺得自己挺傻,“不是,我是想知道你怎麼說服你父親同意的?照理說,如果知道——”
“我只是說我要娶南山金家的女兒為妻,父親一口就答應了。”
“咦,這麼說左相大人並不知道你娶的人是——”
“等我們成親後,他就知道了。”
“李善俊!”金允熙若不是在馬上,早就跳起來了。
“如果父親知道金允植是女子,他一定會拿這個事實去跟皇上談判,在他心目中,兒女私情絕比不上老論的大業重要。”李善俊的呼吸像是輕緩的歎息,金允熙的心突然糾緊了,說謊欺瞞自己的父親,選擇這樣做的李善俊,是為了什麼,她比誰都應該更清楚更明白才對!
“對不起——”只恨這種姿勢無法轉身好好抱著他,只能側身摟著他的一隻胳膊,靜靜貼著他,“可是,終究,瞞不了多久,到時候——”
“記得皇上給我們的歲試命題麼?”他的聲音隨著一口氣,呼了出來。
“明天就是最後限期了——”女林師兄今天成親,肯定也顧不得這事,歲試怕是不能通過了,想起來又有些擔心。
“明天,我們一起去見皇上。”
金允熙一怔,“你想出法子來了?“
“如果女扮男裝大逆不道的人是李家兒媳,父親即使不顧念父子情份,也要思及李氏家族的安危,想想滿門獲罪的結果,應該可以讓他放棄經會吧。”輕輕一笑,雖看不見她的表情,卻聽到她吸了口冷氣,放開馬韁,雙手摟住她的纖腰,目光遙視前方:
“以前,父親就是我眺望的山,選擇他走過的路去走,是我最大的驕傲。可是進入成均館後,才知道角度與高度不同,會造成視覺的偏離。現在的我只想緊緊握住你的手,在一個沒有黨色之分沒有黨派之爭的國度生活。你的身份,可以是毒,也可以是藥,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——”
怎樣艱難才下了這樣的決定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金允熙沒有驚叫,沉默半響,才喃喃道:“難怪你把婚期定在了經會之前——即使如你所想,可是你父親絕不會原諒你的!”
“比起讓你冒的危險,你居然只想到了我父親的責怪嗎?”貼在她耳畔,輕歎,“金允熙,你真是個傻瓜!”
是啊,把自己是女扮男裝的身份告知皇上,君意難測,誰知皇上會不會一怒殺了她?可是,依在他懷裏,往日想到真相被揭發就會全身冷汗的金允熙,竟一點都不覺得害怕。
“因為我有你啊,有李善俊在我身邊,世上事何足畏懼?”輕輕地笑,扭轉臉,飛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!
“金允熙,這樣敷衍了事怎麼行呢!”李善俊抱怨,催促著她重新再來。
金允熙笑著把臉藏在袖子裏,就是不理。
“那我可要不客氣了!”呵呵手心,正打算呵她癢,突然聽到順石的叫聲,李善俊趕緊坐直了身子。
“順石,你怎麼這麼慢啊?”金允熙探出頭,跟順石打招呼。
“哎呀,親家公子,這畜牲不聽話,路上老是發脾氣要把我甩下來,所以費了些時間!”順石打馬趕上前來,跟二人並排。突然呵呵笑了起來。
“不過順石今天真是太高興了,少爺終於要成親了,而且還是跟美少爺做親家,以後學堂裏有美公子做伴,回家有美公子的姐姐做伴,我們少爺就再也不用整日孤孤單單一個人了,自小到大,從學堂到府中,少爺只有一個順石跟著,可少爺的許多話順石又聽不懂,整日除了看書都不跟人說笑的少爺,真是讓順石心疼死了——”說著說著,抽抽咽咽起來。
“順石!”李善俊覺得尷尬極了。
金允熙把身子靠後,輕聲道:“你瞧,還好遇上了我。是不是覺得很慶倖?”
“應該是你覺得很慶倖吧?”他挑了挑眉,“從四部學堂到現在,想跟我做朋友的人不知有多少,可是我卻挑中了你。”
“哈,好笑,不顧別人的意願,非要把我弄進成均館,就是因為太孤單沒朋友吧?”
“哈,我那是惜才,才幫你進成均館,可半點沒想跟你交朋友的意思!”
“不想跟我交朋友,那非教我練箭作什麼?”
“那只是為了回報,不是那個新生禮上你也幫過我一回麼?”
“新生禮上是你先幫我,不是幫我拾起了被扔掉的進獻禮麼?因為那個,才幫你的。”
“那不是在幫你,我記得以前我說得很明白了,只是看不過眼浪費食物的行為而已。”
順石一旁傻了眼:這算什麼,是吵架嗎?聲勢很像,可內容,好奇怪——
成均館的守門人,因為有丁博士的吩咐,在聽到叫門聲後就來開門了。
想起勸架的順石,金允熙就止不住樂。
“還不累嗎?”
李善俊已鋪好了被褥。
“佳郎兄,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。”
李善俊看她笑眯眯地站到自己面前,負著手,極像捉到什麼人把柄的得意樣,心裏一緊,表面卻很沉得住氣,揚揚眉,“是跟我有關的事?”
“對。”很乾脆地點頭。
用疑問的眼神相詢。
“那一次我不是用新榜禮上狀元的獎賞,幫助佳郎兄脫離了尿池的厄運嗎?後來佳郎兄答應過我什麼,還記得吧?”
啊,李善俊想起來了,“當然,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記得,也一定會做到。想讓我幫你實現什麼心願?”
金允熙正要開口,門外突然有人手指輕叩了三下:“佳郎,大物,躲在裏邊作什麼呢?”
女林房中,包括剛被叫醒的桀驁,齊怔怔地看著一身紅豔吉服的女林,這傢伙,不是今晚大婚嗎?應該入洞房的新郎官,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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